「大象席地而坐」戲外的故事比戲裡精彩,其實也像是同一個故事:對現實不滿,把生活搞得一團亂之後,不得已被迫出發去追尋想像中的他方,然而最後誰也沒有能夠真正看到那隻席地而坐的大象。導演胡波把自己拆成許多個人物,把自己的絕望依附在每一個角色身上。戲裡,這群人迷失在公路上;戲外,他因為不願意按照投資方要求,刪減片長到兩小時,最後一死了之。
全片長達三小時五十分鐘,老實說如果不是靠著意志力,很難與這些人物一起走到終點。整個觀影過程,我是以幾乎絕望的心情盯著進度條,人生中頭一次覺得時間走得太慢,然而當我想通了就算以四倍速快轉,也需要一個小時才能「轉」完,我就決心破罐破摔,跟這部電影死嗑到底。只要撐過前兩個小時,也就看開了,因為你那時候就會明白,後面兩個小時,跟前面兩個小時,基本上是一樣的...。
也許有些比較高明的影評人能從中看出一些人生哲理吧,什麼「人生就是荒原」啦,什麼「生活在他方」啦,很抱歉我很俗氣,我看到的只是兩百三十分鐘的喃喃自語與憤世嫉俗,完全就是在挑戰觀眾厭世的極限:色彩灰暗、音樂壓抑,破敗的城市背景、不斷晃動的手持攝影畫面,反覆出現而使人失去耐心的長鏡頭。你漸漸會有種錯覺,覺得好像看到了一個自暴自棄的青少年,斜眼看著你,抖著腳在對你挑釁:老子就是厭世,怎樣?你們這些俗人,全部去死吧!我這麼有才華,為什麼沒有人了解我!(少林足球二師兄:我這麼帥氣,為什麼要禿頭嗚嗚...)
這就是一部從頭到尾文藝腔,節奏緩慢又沉悶,刻意反高潮、反戲劇規則、反電影語言的打手槍之作。將近四小時的電影,開演一小時之後還不知道導演到底要說什麼。就像一個陽痿而又不願承認,只好找藉口說自己喝多了的男人,影片每每推進到一個程度,眼看著要衝突、要反轉了,苦等已久、昏昏欲睡的觀眾終於覺得「是不是要來了?」的時候,他又突然縮了回去軟了下來,然後美其名告訴(快要抓狂的)你說:親愛的,這叫做藝術。
不不不,這不是藝術。這是無能。(或,無能的藝術?藝術的無能?)
電影是大眾傳播中的一環,換句話說電影是一種與「大眾」的「溝通」。而完成溝通最基本的要素,一是清楚的內容,二是簡單的形式。你放棄了大眾熟悉的語言,選擇用沒有人看得懂的方式,來傳達沒有人能理解的感受,你能期待引起多人的共鳴?這不只在手段與目的上是矛盾的,從溝通的本質上來說也是徹底矛盾的啊同學。
想要革命,想反傳統,想挑戰觀眾極限,當然很好,值得鼓勵,為你加油打氣。但天底下沒有事情是免費的,我們所做的任何一件事、任何一個選擇都要付出代價。這個代價也不會因為你值得鼓勵、你有才華,或者長得帥而打任何折扣,所有的選擇,背後都隱藏著一張血淋淋的帳單。
革命,尤其昂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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